窗下影、灯下人,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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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月初九,昨日下的新年初雪今日已经停了,太阳升起,清风微拂。

  宛妍、宛如到了徐国公府,下了轿舆,跟着指引,到了外院的如意厅。

  萧奕早早的站在门外,见宛如、宛妍来了,萧奕欲行礼,未等萧奕行完礼,宛妍急忙和宛如过去扶住他,一同喊外祖父。

  萧奕今年已是七十岁,头发已经几近白透,长年累月的在外征战,岁月早已刻下深深的痕迹,脸上斑点皱纹已经有了许多,唯一不同的是双目依旧炯炯有神,仿佛一眼能把你看穿。

  宛妍、宛如这一身外祖父,萧奕露出了笑容,拉着让她们坐下,和两位外孙女说笑着。

  萧奕说道:“上一回见你们时是昌裕八年,那时你们都还很小,如今转眼间就那么大了。”

  宛妍笑道:“是呢,从前到不记得曾经见过外祖父,如今一见面,倒是头一回见外祖父来着。”

  宛如说道:“倒是记得,昌裕十一年时,外祖父回来过一回,不过很快就走了,我们在宫里,也没机会见上一面。”

  “人生在世,总有能见着的时候。”

  宛妍、宛如都点了点头。

  即便是相隔甚远,命运让人相逢,总能有相逢的机会。

  不多时,萧奕便说着几位舅母已经在内院的睦元堂等着了。

  两人只好先离开如意厅,去睦元堂。

  睦元堂内,世子夫人汪氏、会宁郡主赵氏、韩山郡夫人陆氏,还有长房媳妇明氏都在里面。

  三人才入内,屋内人均起身。

  萧滢站在一旁,宛如、宛妍这则挨个过去,行同礼,称呼着三位舅母和表嫂。

  最引宛如、宛妍注目的是汪氏。汪氏,是她们姐妹俩的大舅母,生下萧鸿不及三年,便跟着他的丈夫去了边境之地,二十几年也不过是回了几次,因而与宛妍、宛如即便是见过,也是在年幼之时,所以姐妹俩对于这位大舅母的印象也是不深的。

  汪氏是寻常贵妇人的打扮,年近五十,尽管有岁月的痕迹,但骨子里的那份英气是丝毫不受影响的。听闻有一次萧奕与萧让在攻打西部小国时,被围困了一月有余,是她带着一队人马杀出重围,去明州找援兵。故而,给宛如、宛妍的感觉是仁慈与豪爽,与帝都那些贵妇完全不同。

  上首主位两个位置是空着的,汪氏、陆氏等也只是坐在下首,下首右侧上有两个位置是空着的,显然是留给她们姐妹两个的,汪氏也招呼着她们两个坐下,丫头们奉了茶和点心过来。

  聊了一会儿,赵氏便吩咐:“把几个哥儿都叫过来吧。”

  不多时,萧家五位公子,除却一个在兵部任职的萧家大郎萧鸿外,其余的都到了。

  赵氏拉着宛如、宛妍过去。

  赵氏看着排头的男子,说:“这是你们的二表哥,萧浩。”

  二人齐称:“二表哥。”

  萧浩点头回称表妹。

  二表哥萧浩,今年二十,是二房的长子,十三岁时,被他的父亲萧诚扔去边境的军队历练,此次在与南晋的战争中,立下功勋,得了一个校尉职位。

  萧浩离开帝都时,宛妍与宛如都还很小,因而两人对于萧浩的印象都不深,因着此次会面,两人均大量起这位二表哥来。

  萧浩一身浅蓝色常服,身上配饰简单而不失身份,头发仅是束起,未加冠,但已有了成年人的稳重与成熟,皮肤略显黝黑,但也遮盖不住身上所带有武人的冷峻和饱经风霜后的坚强,是在边境七年锻炼的结果。嘴角微翘,露出了冷峻外表下不可多得的笑容,五官格外精致,想来若留于帝都,也不知引起多少贵家少女的追捧。

  而面对两位表妹的打量,萧浩微微低头,显得有礼而不直视两位表妹。

  只一会儿,宛妍、宛如也不在萧浩身上停留了,顺着赵氏的目光,看向下一个。

  “这是你们的三表哥,萧澜。”

  二人齐称:“三表哥。”

  萧澜亦回称表妹。

  三表哥萧澜,今年十五,是长房的次子,一直跟着父母在边境。

  宛妍、宛如亦是打量起这位三表哥来。

  萧澜身穿淡色窄袖衣饰,身上不过是一个玉佩和一个香囊,头发已经束起,相比萧浩,多了几分年轻的稚气,但样貌也是极为不错的,边境的恶劣环境,也未能把这位英俊的少年侵蚀掉,与富贵豪华的帝都贵子相比,显得格外鲜明,鲜衣怒马少年时,正是如此。

  面对两位表妹的打量,果真是人如其名,波澜不惊。萧澜面上并有其他表情,也没有什么不适。

  宛妍、宛如很快便收回了目光,看向跟在后面的两个表弟。

  与萧浩、萧澜不同,萧家四郎萧洋、五郎萧瀚倒是留在帝都里,宛妍、宛如倒是见过几次。

  萧洋是三房独子,萧瀚是二房次子。这兄弟俩,年龄相仿,一个十岁,一个八岁,但性格却是大相径庭,萧洋安静,萧瀚调皮,是因相爱而相杀,也常常有弟弟“欺负”哥哥,哥哥也不是轻易就是认输的,常常让弟弟“服输”,于不知不觉中获胜,又有道理辅助。与之不同的是,宛妍、宛如与宛姻是骨子里的不和,是因不和而相杀。

  宛妍说道:“这些日子不见两位表弟,倒是长高了不少。”

  赵氏也笑着说道:“是呢。”又对萧洋、萧瀚说,“还不见过两位表姐。”

  萧洋、萧瀚点头,跟两位表姐见了礼。

  会面后,宛如、宛妍更了衣,一同和汪氏、赵氏等用了午饭。

  太阳即将落下,在外的萧诚、萧鸿也已回了萧府,众人在欢声笑语下食过了晚饭。

  萧滢叫了宛如、宛妍去她那儿玩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不多时,便被随侍的女官催着回去歇息。

  因着给宛妍安排的住处是听月院,而宛如是碧弯阁,而萧滢是跟着赵氏一同住。

  三人分处三个不同地方,毕竟时辰也不早了,也不能多留。

  分别时,萧滢有些不舍:“母亲,就让她们陪着我一起嘛!”

  赵氏看着萧滢,也知女儿不舍得,奈何礼制所在,只好劝说:“现在也不晚了,也该好好歇息了。明日休沐日,你祖父可说了,难得去聚齐人,要来一场比武试剑,若今日只顾着玩,明日睡不醒,可就不太好了。”

  听此,萧滢也只好就此作罢。

  宛妍到了听月院,更衣洗漱后,便准备就寝了。

  宛妍淡淡说道:“素茹姐姐留下吧!”

  素茹道了声是。

  宛妍一般喜欢和太后或是宛如一块睡的,屋外会留了一两个丫头值夜。若是吩咐近身服侍的留在屋内,便不需留人在屋外值夜。

  如今宛妍一说留下,其余人便懂得了,整理好东西便离开了。

  宛妍说道:“今天很累,都很开心。”

  素茹点了点头:“殿下难得来一趟国公府,更是难得见一回国公爷。”

  宛妍想了想:“我记得我五六岁时也来过一回,是大哥和四哥带我来的,但很快就走了,外祖父也不在帝都里。相比之下,似乎那个时候玩的更欢快些。”

  宛妍继续说道,似乎在诉苦:“今日,要顾忌着体统规矩,要顾忌着礼仪礼节,玩,也是玩的不畅快,还不如不来了。”

  看得出,今日众多的规矩礼节让宛妍心身疲惫。

  素茹劝慰着:“殿下已经长大了,过去已经是过去,不能回去了。婢子也知今日殿下辛苦了,但殿下是代表圣上和太后娘娘的,一言一行都必须要有公主的样子啊。”

  宛妍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玉铃铛吊坠,对于素茹的话,似乎没怎么听进去,素茹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此时,素茹已经铺好床铺:“殿下,可以就寝了。”

  宛妍见素茹拿着个小毯子过去,便知素茹是不准备与她一同睡下,问:“素茹姐姐?”

  素茹莞尔一笑:“婢子睡榻上就好了。”

  宛妍连忙过去,把素茹扯了回来:“不嘛,今晚我要同姐姐一起睡。”

  听着姐姐这一句称呼,素茹显然是有些不知所措,素茹在宛妍八岁的时候就开始服侍她了,因为她是侍女们年纪最大的,宛妍最常是在姐姐前面加上她的名字,跟映雪、颂夏、嫦蓝她们几个不同,而叫她姐姐,很常是在撒娇或有事求她。

  素茹最后还是服软了。

  素茹服侍宛妍就寝,素茹也躺下睡觉了。

  宛妍睡觉时不喜欢太明亮,故而,屋里的灯火都熄灭了,唯一的光亮是从窗里映出来的一丝光。

  宛妍在黑暗中睁开眼睛,问着素茹:“姐姐,窗外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窗外的世界?”素茹不明所以,“殿下不是近在咫尺,随时随地便可出去吗?”

  宛妍摇了摇头:“我知道,可我说的不是这个。姐姐,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的。”

  素茹怎么不明白呢?她压低声音说道“:殿下说的是无拘无束的日子?”

  宛妍嗯了一声,她的手搭在素茹的手里:“我想离开皇宫,不想每日里受着这些规矩礼节的约束,我想要一个人的天地。姐姐,你就不曾想过吗?”

  素茹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素茹在黑暗中握紧宛妍的手,若有灯火,一定可以看到宛妍在说着这些时,眼里在发着光。宛妍所说的这些,一个小姑娘所渴望的,素茹何曾没有渴望过。

  素茹说:“想过,但也要结合现实,过于理想的渴望是不可能实现的,殿下,真正的无拘无束是不存在的。”

  素茹说着这些时,宛妍已经把手抽回去了。

  素茹知道宛妍是不大爱听那样冠冕堂皇的话,但已说到此处,便再说上一句:“殿下再长大些,经历的事再多些,便明白了。”

  四周寂静,仿佛躺着床上的人已经睡下。

  素茹也以为宛妍不再闹脾气了,正准备给宛妍盖上好被子,让她好好休息时,宛妍用细声而清晰回答:“我经历过的事,还不够明白吗?”

  听得这一句,素茹一下子愣住了,拿着被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她经历了什么?素茹服侍了宛妍三年,又大了宛妍六岁,怎能不清楚,怎能不理解她心中的痛苦与哀伤。

  寂静的气氛又来临,黑暗中传来几声啜泣声,素茹也没有想到她的情绪是那么糟糕,但她知道此时是越劝越糟糕,没有说话,只是把一只手伸过去,握着宛妍的手,另一只手慢慢抚摸着她,以示安慰。

  宛妍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些,一是这些规矩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可却又没办法改变,二是来到萧家,见了萧奕等人,除去和太后住在寺庙里、跟着皇帝去行宫避暑和围场围猎,也没什么出宫机会,如今也是头一回在臣子家居住,看着和宫里的生活完全不一样,又想起遥不可及的自由,想起故去的母亲,进而想起那些一直难以离去的事情。

  人见到了自己不曾拥有的,或者想起失去的、所渴望的,便会对现实产生不满,只需一个契机,便会崩溃,今夜的宛妍就是如此。

  宛妍总以欢笑表示她真的很好,就连素茹这样亲近的人也没有察觉到,若她没说那句话,素茹也是当做宛妍在耍脾气。

  从萧滢那里回来到来这里更衣准备就寝,宛妍都没有表露出来,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以一个多年的习惯把素茹留下,她才讲出来。

  素茹不仅是明白理解,更是同情宛妍。

  在这人心险的皇宫里,宛妍早已学会掩饰,不会让别人洞察到她的心思。自三年前那次和宛姻吵架后,她再也不和宛姻吵架了,面对宛姻的挑衅,更多是置之不理,知道是丽妃害她落水,只是跑出去了一下,回来之后便恢复笑颜。只是此时此刻,没有别人,只有照顾了她三年的素茹,她再也忍不住了。

  待宛妍平静下来,才起身拿了手绢给宛妍擦拭,宛妍心情好些了,素茹这才说道:“殿下过几年就可以议婚了,往后尚了驸马,搬出宫外去住,也能常常到城外游玩,也不必顾忌太多,或许日子就好过些了,不会感到那么压抑和拘束了。”

  宛妍想到往后,问道:“那到时候你会陪我吗?”

  素茹答道:“会。素茹会一直陪着三娘的。”

  素茹没有点灯,也看不清宛妍现在是什么神情,若有一个她信任的人陪着她,她或许会好过一些,她愿意一辈子都陪着她。

  宛妍听得那个“会”字,以及那句“三娘”的称呼,素茹的自称也不是婢子了,便知道素茹已经不是把她当做一个主子那么简单了。此时此刻,宛妍也把素茹当做一个真正的亲人看待。素茹仿佛给了她希望和支撑她走下去的动力。

  宛妍忽然抱着素茹,紧紧不肯松手,素茹也只能是任由宛妍抱着她,毕竟宛妍今夜真的太脆弱了。

  宛妍的声音有些哽咽,但能让素茹听得清:“姐姐,你是我的姐姐,跟阿姊一样,都是我的姐姐。”

  素茹又连忙安慰她,让她平静起来。

  素茹思考了一下,还是说道:“婢子未进宫前,甚是讨厌那段贫穷而又受人欺凌的日子,心想恨不得离开了好,但入了宫,做了宫女,在殿下跟前服侍,看着风光,可想见自己亲人一面也难。婢子知道殿下的难过和伤心,但再难过、伤心,也要向前看啊,若殿下尚了驸马,也就不能常伴在太后和圣上身侧,也不能常常和郡主一起玩耍,殿下要珍惜这些时光啊。”

  苦难之中,也有值得回忆的事,往后或者再也找不回来了,想要挣脱当下的同时,也要珍惜当下。

  素茹所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真情实意,又让人有很大的安慰,是劝慰宛妍的最好良剂,宛妍听进去了,她说了句好。

  素茹点了点头。

  宛妍从素茹怀抱里离开,躺回床上,不久,说道:“姐姐,今晚上的事儿,不要告诉别人。”她停顿了一下,“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就连身边的亲人,宛妍也要掩饰,不能让他们担心,也不想让他们知道,今日跟素茹说着这些话,仅仅是想有个能理解她,但又不会给她带来麻烦的人吧。

  素茹想着,她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才这么小,不过十来岁,便要承受那么多,而她不过就是一个宫女,人微言轻,也不能改变些什么,但是,她既然认了她做姐姐,这跟她从前喊她做姐姐的含义不一样,所以,不管如何,她也要让她这一生过的好些。

  不知不觉,宛妍已经睡着了,素茹小心翼翼的帮她盖好被子,起来用火折子点了一根小蜡烛,又去看了看屋里的地龙和熏香烧的怎么样,熄灭了蜡烛,而后才重新拿起那个毯子躺在了宛妍旁边,看了看熟睡中的小女孩,熟睡的呼吸声盖过了她弄出来的声响,知道她真的睡下了,这才放了心,也跟着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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