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时也有闲暇时间，哪个领导如果说是整天忙得不亦乐乎，那是假话。在这个位子，你愿意忙就忙，不愿意忙就不忙，除非上面交办的事情，下面谁敢催促你办事，就是再急的急件，你压上几天，他们也不敢催你。
这天是星期六，双休日的时候县委办公楼没有几个人来，我不提倡节假日加班，如果总是加班加点，那就是有问题，哪个环节或者那个人有问题，那是效率低或者智商低的表现。
我坐在办公室抽烟，平时我喜欢看书，也喜欢看轻松逗乐子的电视剧，比如张国立主演的那个电视剧《康熙微服私访记》和南派三叔写的《盗墓笔记》等等，莫言虽然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我也没有全部看过他的作品，只是看一本《丰乳肥臀》，还是题目吸引我的，别的没有看进去。
我忽然涌出一个想法，康熙微服私访，我为什么不能微服私访？我刚来这里不久，看到和听到的都是下面送上来的东西，是不是全是真实的？下面很多乡镇我都没有去呢，一般干部和乡亲们也都不认识我，说不定我还能够摸到许多情况呢。可以为我的决策提供可靠的素材，那样，我就是一个焦裕禄式的好干部了。
中央的大人物老百姓都认识，天天在电视上露脸，我一个县委书记去乡下，老百姓不一定能够认出我来，这样更好办事，前呼后拥，车队还有警车开道，没有意思，不刺激，不是一个好干部所为。
说干就干。
我给秘书小谢打电话，问他在哪儿？
他说正在来办公室的路上，我告诉他，准备一下，你陪我出去，要一身农民装，乡下农民的打扮，微服私访，不带司机，也不告诉任何人，我们去乡下一个地方。
很快，秘书就来了，他到服务班给我找来一身半新不旧的工作服，还拿来一双运动鞋，不是名牌，有些破旧，他说是几年前他跑步锻炼的时候穿过。
我们简装上路。
“去哪里？”秘书问我。
其实，我知道他已经有计划，或者已经跟某个乡镇领导打过电话，我没有听他的话，我自己安排，我说：“我们去长途客车站，找一辆车上去再说。”
我们到长途汽车站，看见一辆去七道河乡的汽车正在检票，我们就买票上车。
有座，秘书让我靠窗坐，他坐在靠过道的一边。
一个小时左右，我看见七道河乡界的石碑，就叫司机停车，我们在这里下车。
下车的只有我们两个人。
七道河乡的入门处也就是乡界不错呀，山清水秀，巨石林立，有些桂林山水的意思，只是规模小些，宣传力度不够，否则，这也是一个旅游风景点。河水潺潺，清澈见底，小鱼在里面游动，清晰可见，周边绿树成荫。我忽然想起一句诗，蝉吵林俞静，鸟鸣山更幽。此时此景恰到好处，真的是恰到好处。
七道河是鸭蛋产量基地，精包装的鸭蛋已经打入北京和沈阳、大连等超市。
目前，河水里就有很多鸭子游动觅食。
真是一个好地方，如果在河边盖上几间房子，颐养天年，无忧无虑，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我估计，陶渊明说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也不过就是这种意境。
我看见一个赶鸭子的人向我们走过来，我和秘书走下公路，应着赶鸭子的人走过去，走近一些才看清楚，这个人竟然是一个女人，人很漂亮，大约有一米七的个头儿，一件小素花的和红色上衣，穿在身上十分得体，更使我感到诧异的是，她简直就像外国人，身材不错，蓝眼睛、高鼻梁、白皮肤，属于欧洲血统白种人那种白，皮肤白皙细腻，这是天生的白皙，跟后天女人硬往脸上擦霜涂抹不一样，那种后天的擦霜，没有合成一体，就跟山药蛋派赵树理写的《小二黑结婚》里的女主人公说的那样，像驴粪球上面挂的霜。很不协调，很别扭，不忍看，本来女人这样打扮是想吸引男人，结果却适得其反。
我看着这个女人，感觉自来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梦里？不可能啊！我盯着这个女人看，我估计她是少数民族，或者是维吾尔族，或者俄罗斯后裔，或者是蒙族什么族的后裔，肯定不是汉族，这个样子就是一个典型的俄罗斯或者维吾尔族女人，蓝眼睛很漂亮啊，犹如大海一样深沉。
我有些心荡神驰了。
可是，据我所知，这里不是维吾尔族居住区，这里属于少数民族乡，维吾尔族人大多居住在新疆，这里少数民族有蒙族、朝鲜族、少数满族和汉族。
我问秘书：“这里有俄罗斯后裔吗？”
秘书说不知道，没有听说过。
我还是感觉这个女人很面熟，忽然，我想起来了，这个女人像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那个女主持人李思思。
对了，就像她，怪不得我感觉面熟，弄差皮了。
我们就是两个外地来的农民工，我估计这个女人也没有太在意我们。
我站在河边的鹅卵石上，距离这个女人很近，秘书递给我矿泉水瓶，我打开喝一口，女人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也看着我们，我忽然感到，这是一幅很好的乡间风景画啊，如果有摄影师在，这是一幅很不错的构图和色彩的图画呀，如果发到网上，说不定这个女人就一举成名天下知呢。
女人看着我们喝水，她挺愿意说话，自己先说话，还有一种优越感：“其实，河里的水就是矿泉水，从山上的泉眼里流出来，一点儿污染都没有，可以直接喝，我们村里的人都是直接喝这里的水。”
我忽然感觉她说话也很好听。
我喜欢上这个女人了。
她跟陆小璐和白莉莉不同的地方是什么呢？陆小璐胸部丰满，很丰满；白莉莉腰很细，细腰，这个女人特点是像外国妞，很白，非常白，白白净净，天然的白。俗话说：一白遮百丑。何况，她不丑，大个儿，细腰，匀称，胸部不大也不小，屁股不大也不小，女性特征明显，很打人。
我原来的印象是村姑或者乡妞都是红扑扑大风吹红的脸蛋儿，大粗手、大脚板，说话声音很大，笑起来嘻嘻哈哈毫无遮拦。
这个女人白白净净，脸色有些白里透红呢，文质彬彬，好像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我估计她也就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最多三十岁。
我问：“你是这里的本地人？”
“对呀。”
“你们家这么多鸭子，鸭蛋一定能卖不少钱吧？”
“是的。你们是外地人，来这里考察还是要收鸭蛋？怎么没有看见你们的车呀？”
“我们坐公共汽车来的，不熟悉道，又是山区，不敢开，把车留在县城了。刚来这里，有些发蒙，我们想找一个当地的人跟我们合作，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助我们？不白干，有提成。”我试探着说。
女人说：“如果你信得着我，我可以帮助你们，提成就不必了。我们这个地方几乎每家每户都养鸭子和溜达鸡，缺少有效的组织，很多人还发愁卖不出去呢，也不敢私下进城卖。”
我感到诧异，问道：“你们乡的鸭蛋产品和溜达鸡不是已经打入北京和沈阳等大型超市吗？”
“那只是一小部分，你要知道，乡长和乡书记村、委会主任做成一路了，用一句成语叫沆瀣一气。扒皮提成，层层盘剥，到老百姓手里的毛利微乎其微，十分之二都不到，我看，我们老百姓没有路了。”
“这里的加工厂也受到他们的控制？”
“那就是黑社会开设的工厂，强买不强卖，压榨老百姓，不允许私下卖给别人，天高皇帝远，谁管呀？这里的最大的官儿就是乡长和乡书记，他们都做成一路了，利益分成，书记和乡长百分之百有问题。不说了，说了也没有用。”
“他们有问题，你们老百姓可以举报啊，向上级机关反映啊。”
女人好奇地瞪着眼睛，好像我是天外来客，或者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我鼓励她说：“我还真的认识县里和市里的一些领导，如果你敢写个东西，或者有足够的证据，我可以给你引见，或者把材料递上去。”
女人只是叹气，没有说话。
秘书鼓动他说：“我看你也是一个文化人，使用网络，可以用电脑啊。”
“我们这里三天两头停电，手机信号时有时无，说实话，我还不会上网，年轻人，有学问的人或者懂技术的人都出去到大城市打工去了。再说，在这里，官官相护，我敢告谁呀？我没有告人家，人家就开始整我，我只是按照原则办事，说他们做事是违背财经纪律和规定，人家还要我停职反省呢。”
这个女人一定是太压抑了，想方设法要对人倾吐，这次，这丫找对对象了，我说：“你看你是文化人，你是一个公职人员？叫什么名字？”
“不瞒你们说，我是乡财政所的会计，叫***。前几天，跟乡书记因为一些经济问题，我坚持原则，被人家给拿下了，停职了。他说，两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人有得是，干，就得听我的，要不，就别干。于是，我就被停职了，人家已经安排他的亲戚上班顶替我。”
有这种事？
“你可以越级上访啊。”
“我不敢。”
我说：“丫头，不，***，你不要怕，这是***的天下，容不得一个人一手遮天，只要你证据确凿，我管你，我保证替你打赢这个官司。”
“我有很多复印件作为证据，可是，乡长和乡书记狼狈为奸，攻守同盟，就是外来人来查，都很难找到证据，查无痕迹，查无此事。”
“你是大学毕业？”
“不，中专。如果我是大学毕业，我就不在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生活了，我这几天正核计要出去打工呢，在这里，一个月1500元钱，朝不保夕，还不能准时开支。现在，我被停职反省，只给我开600元钱生活费，其余的钱说是全部充公。上哪里去说理呀？在我们乡，乡书记就是土皇帝，谁敢碰他？谁敢说一句牢骚话？”
我心里一紧，我这个县委书记不也是一手遮天，天高皇帝远，是一个县城的老大吗？难道各乡也有老大？这个女人，如果我换一角度想，我是那个乡书记，我的手下告我，不服管，我怎么办？
她是不是一个定时炸弹？如果我亲近她，会不会有不好的后果？根据我的经验，就是在中国漫漫历史长河中，民告官也是很难成功的，所有当官的对告状的人都留有一手，戒备他，防着他。
把这样的人拉到自己身边，是好还是坏？
一走了之？
我还有些依依不舍呢，这么漂亮像李思思的女人，老外形状的女人，在这个穷乡僻壤还是很少见呢，物以稀为贵，典型的村姑，村妞，一定跟大城市的女人不一样，幸她？不，可能是潜伏起来的老虎，或者是农夫和蛇的故事再现？
我迟疑起来。
***看着我发呆，说：“跟你们这些外地人说也没有用，只是痛快一下嘴了，心里舒服一些，你们要我代替你们收购鸭蛋和溜达鸡我不干，你们还是悄悄地找别人吧。”说着，挥舞一下手中的棍子，要转身走开。
我看一下她的背影，很击打人的眼睛啊，文雅地说，是视觉冲击力，那身材，苗条，关键是从我身边走过时我看见她的脸和脖子，真白呀，就跟鸡蛋清那么软，那么嫩，这是怎么长出来的农村人呢？那皮肤好像杏仁露，不，好像是牛奶，不兑水的荷兰纯牛奶。
皮肤怎么会是牛奶呢？那不一碰，或者风一吹就破皮了？那乡村的风啊，很无情的。怎么没有人把她藏起来？金屋藏娇，在大城市或者别墅里面生活？
可惜了，在这个地方；白搭了，白白净净的女人。
我是不是有些怜香惜玉，像贾宝玉这个花花公子？我知道这个乡长和乡书记的罪行了，我想立即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可是，转念一想，这事不能这么做，也没有那么简单，现在只是一面之词，我需要调查研究。
有一句成语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也许这个女人带着情绪说话，有倾向性。
我说：“姑娘，你别着急走，我们再说几句话。”
老外一样形状的漂亮女人转过身，就是那一个回眸，我确定，我爱上她了。回眸一笑百媚生啊。
我理智在下降，不，智商在下降。
我做事可能很低级很弱智，很冲动。
爱情会使女人的智商下降，对男人也不例外吗？
我忽然想爆粗口骂娘。
我对***说：“姑娘，你别着急，话还没有说完呢，你说的乡里的事情，我们一起去乡里看看，你说乡长和书记都开着公款购买的超标的豪华车和住着大房子，这事，你可以指证给我看看吗？还有，你说他们中饱私囊，挪用国家下拨国家级贫困县的救济款，这些，可以给我们看看证据吗？”
***警惕起来，那大眼睛，真的好蓝好吸引人啊，小嘴儿上翘一些，问道：“你们是谁？你们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我豪气干云地说：“我虽然是一个商人，可是，喜欢抱打不平，我们虽然萍水相逢，可是，我们将来会认识的，我替你上访，把你的资料给我，我负责给你递上去，你能信任我吗？我要管你的事，一个国家公职人员，怎么说停职就停职？谁给他们的权利？”
“谢谢你的好意。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是政府的一级负责人，官官相护，上上下下都有利害关系，下面的拍上面的，给上面的送；上面的支持下面的，护着下面的，这是一个利益链。你不要那么天真，也不要自找麻烦，我看，你们还是走吧，或者去别的地方干正经事，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
“也是有些莽撞，可是，我一听你说的这些事情，我的肺都要气炸了，我是一个喜欢主持公道，维护正义的君子。如果你手里材料不足，我也不强求，手里有足够的，不，有一些证据也可以，比如开的超标车和大吃大喝的照片也可以，中央高度重视公款大吃大喝的事情，要严惩舌尖上的浪费，我们就可以抓他们做典型。别的事情可以慢慢开展，顺藤摸瓜，我不信，他们一个土皇帝，一个乡书记就一手遮天？”
我心里说，我一个县委书记还没有一手遮天，还给县长和人大主任、政协主席留有一定的空间呢。
他一个乡里的书记就一手遮天？简直就是反盆了，没有王法，不，没有宪法了？
***说：“我手机里就有一下照片，你们看。”
我大致看一下，秘书也象征性地看一下，证据确凿。就是一项舌尖上的浪费，他开着的丰田霸道车，怎么跟我的一样？妈妈的！还有，手腕上还有一块几万元的欧米伽表，表哥的事情，全国人民都知道，他不知道？不会是假的吧？不能，他们这种人，炫耀的成分很大，不像我修行深，修道成功，很内敛。
杀一儆百，就这么定了。
我对***说：“你带我们去你们乡政府，在哪里我们找不到，我可以找你们乡的领导谈谈。”
***说：“乡政府不远，就在前面，两公里不到，我不去，我还要放鸭子呢，我一个被停职的人还去干什么？没脸去了，那是人家的地盘。再说，今天是星期六，他们不在乡政府，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打麻将，或者吃喝嫖赌呢。”
“吃喝嫖赌？”
***警惕起来，问道：“你们到底是谁？难道是中纪委的人来微服私访？演电影？逗我玩儿？”
我哈哈大笑，道：“中纪委那有功夫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
***凝立片刻，有些悲哀地说：“我已经心灰意懒，破罐子破摔，我豁出去了，我跟你们去，看热闹，看你们怎么收拾他们这些王八蛋，如果真能收拾他们真是太好了，也替我出口气，你们不是逗我玩儿吧？反正我已经被停职，距离开除公职不远了，看热闹我不怕事大，我就把你们当成中纪委的黑脸包公，把他们一刀轧死，我才高兴呢。”
***扔下棍子，也不管鸭子了，大步流星，在前面给我们引路。
我们还真的没有到过这个地方。
乡政府太小了，如果你在大城市，北京、上海住过，看到这个乡政府，还会以为是一个简易棚或者流浪汉的蜗居呢。
乡政府大门紧闭，只有一个看大门的老头儿。
老头儿看见***进来，认识她，问道：“你来干什么？领导有话，说是不让你进院，再说，今天是星期六，里面没有人，你还是回去吧。”
***看看我和秘书，说：“不是我要找领导，是他们找领导。”
老头儿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们，说道：“你们是干什么的？领导都不在。”
我忽然童心大发，学着电影里的台词说道：“我们是八路的干活。”说完，对秘书说：“让他们两个马上来，不管在哪儿。”
我也霸道一回，市委书记可以命令我马上去，没有大事也是马上去，我也要给这两个家伙一个突然袭击，吓唬不软他们，也要吓死他们一回。
上行下效嘛。
秘书打通乡书记钱途秀的电话：“钱书记，我是县委办的秘书小谢，宇文书记叫你和傅乡长过来，我们就在你们乡政府。”
我看见***脸上显出惊讶的神色，她真的不认识我这个刚来不久的堂堂大名，如雷贯耳的县委书记宇文书记。
***忽然兴奋起来，自告奋勇地说道：“我知道他在哪儿，在黄寡妇家打麻将呢，我领你们去抓现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