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洗净了几人身上沾染的血迹，云想衣现在依旧面色发白，胃里止不住的翻腾。
看着云想衣惨白的脸色，叶留止打趣道：“怎么，怕了？”
实在懒得理叶留止，云想衣翻了个白眼离开原地。
楼听寒用一方素帕擦干手上的水渍，微微叹了口气便跟上了云想衣。
……
待云想衣和楼听寒走远，黑衣人缓缓开口，“这姑娘，颇有当年‘虞美人’的风范。”
想起那个印象中已经渐渐模糊的女子，叶留止笑道：“相比于嫂夫人，我倒觉得她更像云大哥，面上桀骜不羁，内里却谨慎的很。”
黑衣人没有开口，但多年相处，叶留止偏偏就知道那沉默里带着不认同。
这人就是这样，所有人都以为他性子极好，可他骨子里的执拗，却也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看的到。
“我已经快记不得嫂夫人的模样了。”
似乎也没打算听到黑衣人的回应，叶留止自顾自的道：“若是嫂夫人还活着，或许素素和听寒就不必受这寒毒毒害这么多年，皇姐也不必自责这么多年。”
黑衣人依旧没有反应，但叶留止知道他在听。
“若是嫂夫人还活着，大概这丫头也不会小小年纪，承受这么多委屈。”
一时沉默，叶留止知道黑衣人不会说什么，这么多年这个人都是这样，沉默，隐忍，却又似乎坚不可摧。
……
远离了溪流，云想衣寻了一处树荫坐下，一望无际的绿色缓解了刚刚见到那如同修罗地狱的心情。
楼听寒缓缓在她身边坐下，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让云想衣微微皱眉。
“最开始见到死人都会这个样子，你已经很让我吃惊了。”
“那王爷最初见到死人，是什么时候？”
轻轻一笑，楼听寒淡淡吐出两个字，“三岁。”
他语气云淡风轻，但云想衣却听出这背后的心酸。
算时间，楼听寒三岁的时候还是燕朝权利更迭的时候，那时候，怕是他见得死人，与云想衣这段日子想比，只多不少。
“王爷呕心沥血稳定江山，也与当年见闻有关？”
楼听寒微微向后靠在树上，头微微上扬，一双透净的眸子承住了蓝天白云的倒影。
云想衣突然想知道，如果这个男人没有双目失明，那这双眸子，该是怎样的光彩夺目呢？
“尸骸蔽野，血流成河，积怨满于山川，号哭动于天地。这句话，从来都不是史书上的夸大其词。”
似乎从第一次见面起，楼听寒的语气一直都是这般淡淡的，配上那温润的嗓音，总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可若细细想来，这人无论何时何地，语气都是这般，片刻不曾变过，这又是多深的城府，才能做到这点？
云想衣微微皱眉，或许也正因为楼听寒永远这般不行于色，才让她自始至终都未曾对他放下过戒备。
“王爷宁愿承担恶名也要除掉叛臣奸佞，也是为了不重蹈覆辙？”
闭了闭眼，楼听寒道：“你知道一个孩子看到血流漂杵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恐惧？”
淡淡一笑，楼听寒摇了摇头，“那时候，你已经不知道什么叫恐惧了，你只想活着。”
“当年，是我爹从死人堆里捡到了我，可是我那时年幼，除了尸横遍野，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闻人丞相？”
点了点头，楼听寒继续道：“后来我曾问过我爹，为什么只救了我，没有救我娘。”
顿了顿，楼听寒继续道：“我爹说，那时他其实就是要去救我娘的，可是他去晚了，我娘咽气之前把我托付给他，从此他便把我当作亲子，既当爹又当娘，辛苦十七载把我养大成人。”
云想衣没想过原来楼听寒身世竟然如此凄苦，如今却似乎也有些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闻人丞相高义，令人佩服。”
不想让楼听寒陷入往事，云想衣便想要转移话题。
楼听寒心生七窍，如何不明白云想衣的意思。
勾了勾唇角，淡淡道：“无妨，这些往事在大燕从来不是秘密。”
云想衣笑道：“即便不是秘密，我也没有把人家伤口扒开看的癖好，只是王爷如此多谋善断，倒是让我更好奇闻人丞相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云叔父在云府就没有提过往事？”
云想衣撇了撇嘴，“我出生十七年他有十六年不在府里。”
闻言，楼听寒默了默，而后道：“云叔父也有自己的苦衷。”
“与我无关，反正那个云府，我是迟早要离开的。”
楼听寒低低一笑，“这倒也是，云将军的嫡女，总是要嫁个门当户对的夫君。”
听出楼听寒的打趣，云想衣不假思索的道：“以我爹的权势资历，这大燕能门当户对的可还真不多。”
说完，两个人同时沉默。
当年保女帝登基继承大统的功劳最大的当属云珩和闻人同泽这一文一武两位重臣，云想衣是云珩的嫡女，而闻人同泽半生未娶，只有楼听寒这一个视如亲生的养子……
云想衣现在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接什么话不好偏偏接这句，搞得好像自己要上赶着提亲似的。
片刻后还是楼听寒轻咳一声打破尴尬，“再往北去天气渐寒，下一座城我们须得备一些当地的服饰了。”
这话题转的生硬，但总比两个人尴尬不说话强，云想衣点了点头，又想到楼听寒看不到，便开口道：“有道理，我们先回去吧。”
云想衣在前边疾步走着，楼听寒在后面三步远的位置亦步亦趋，就这么沉默的回到了溪边。
叶留止正躺在溪边的大石头上晒太阳，嘴里叼着根草，余光早就瞥见往这边走的两人。
待两人走进，叶留止敏锐的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对，伸个懒腰坐起身来看着云想衣道：“心情平复了？不恶心了？”
云想衣本就因为刚刚说错话懊恼，此刻也不客气，反唇相讥，“还不是怪你伸手不利索，杀人都杀的那么恶心。”
被云想衣一呛，叶留止挑了挑眉，“怎么？杀人又不是雕花，我还得顾着美感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