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拿糕
小雪覆盖的青石板路上，叶初雪提着一盏红通通的小灯笼，正在往家里走。
他帮叶子哥哥把刚烤好的五福饼送到了张大婶家，又去巷道小院里请了江宁先生，让他晚上一起过年。
这些事情做完了后，叶初雪本来是约了一群小姑娘去镇子口堆雪人的。一年里只有在这个时间，孩子们才可以肆无忌惮的玩个痛快。
可从今天一大早开始，小家伙的脑袋里便一直在嗡嗡嗡的响，昏涨的厉害。也许是几天前染上的风寒又犯了。
叶初雪心里想着，要是在大过年的时候生病了那多么不划算。今天晚上叶子哥哥会做好多好吃的，还有冰糖葫芦，蜂蜜年糕和小糖人……
如果自己这个时候生病，按叶子哥哥的性格肯定不会让他吃好吃的东西，反而会煮上一锅黑漆漆的汤药逼着自己喝掉。
为了晚上的幸福，叶初雪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不去和小姑娘们堆雪人了。回家呆着说不定用小被子一盖，风寒就没有了。在叶初雪的认知里，漂亮小姑娘哪有好吃的重要……
迎着小雪往家走，走到老街角落里的酒楼时。冰凉的白雪将叶初雪身上的长袍褂子染上了一层白色。雪虽小但却凉意十足，小雪打湿了叶初雪的长发，一头漂亮的头发现在变的湿露露的。
“叶子哥哥，闲儿回来了。”
推开酒楼的大门，叶初雪向着屋里招呼了一声。此刻，文秀儿正坐在大厅里喝着热茶，她打发走了门口的马夫，看样子是真的准备赖在这里了。
听到了叶初雪的声音，文秀儿转过身去冲着他轻轻的笑了笑，开口说道。
“闲儿回来了，快来让秀儿姐姐抱抱。”
看清了屋里坐的是谁后，叶初雪欣喜地扔开手里的小灯笼，一个轱辘钻到了文秀儿的怀里。他扬起那张可爱的小脸蛋，大眼睛眨了又眨，甜甜的说道。
“秀儿姐姐你怎么在这里，闲儿好想你。姐姐这次来给闲儿带点心了吗？”
“当然带了，我还给闲儿带了生日礼物。小馋猫就知道吃，吃了这么多东西也不见你长胖。今年大年夜，秀儿姐姐过来和闲儿一起过。”
亲呢的刮了刮小家伙的鼻子，文秀儿笑呵呵的从随身荷包里取出了一个锦盒。
盒子里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雕成了长命锁的模样，看上去小巧玲珑。长命锁用红绳串了起来，很漂亮，只是这种上好的白玉价格方面也很是不菲……
“闲儿，都淋湿了还往你秀儿姐身上钻，快下来擦干净。秀儿你也是的别总是破费，这东西很贵的。”
突然间，叶子拿着一条干净的白布站了出来。他把叶初雪从文秀儿的怀里拉了过来，仔细的擦干小家伙身上的雪水。
“叶子哥，闲儿过生辰我当然要送他礼物了。这东西贵不到哪去，心意而已。闲儿喜不喜欢？”
拿着手里的玉锁，文秀儿冲着叶初雪挥了挥，问道。
“闲儿喜欢，叶子哥哥闲儿可以收下吗？”
抬起头看着叶子，叶初雪一双水润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好吧，还不谢谢你秀儿姐姐。”
无奈的摇了摇头，叶子刚一松手叶初雪便又跑到了文秀儿身边。他望着文秀儿，奶声奶气的说道。
“谢谢秀儿姐姐送闲儿礼物。”
“不用谢，闲儿喜欢就好。来，姐姐帮你带上。”
将长命锁系在了叶初雪的脖子上，在温润的白玉衬托之下，小家伙的肌肤显得更加白皙。
“闲儿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没有去镇口堆雪人吗？中午没吃饭饿不饿，后厨那边还有吃的要我帮你热热吗？”
挂好手里擦汗的白布，叶子关心的对叶初雪问道。对于叶初雪的事情，他一直都放在心里的首位。
“闲儿有点难受就回来了，中午不吃饭了。闲儿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乖乖的把身体状况告诉了叶子，叶初雪说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叶子就会给他灌那些苦苦的汤药。幸运的是，叶子并没有提喝药的事，他伸出手摸了摸小家伙的额头，然后说道。
“应该是上次的风寒没有清干净，中午不吃饭不行，闲儿去吃些点心喝点热水睡一觉吧。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去叫你。”
“那闲儿可以吃蜂蜜年糕吗？”
一听到叶子许了自己可以吃点心，叶初雪就来了精神，他睁大了眼晴兴奋地问道。
“不行，蜂蜜年糕现在已经凉了，等晚上重蒸一遍再吃。不过你秀儿姐姐给你带了金玉阁的雪糖糕。”
看着叶初雪，叶子微微一笑揉着他的小脑袋说道。一听到有金玉阁的雪糖糕吃，叶初雪立刻忘了蜂蜜年糕长什么样子，他甜甜的一笑应了一声。
吃完了几块点心后，叶初雪便回楼上休息了。叶子则在后厨准备着晚上的宴席，至于文秀儿吗，这丫头就呆在后厨静静的坐着，看着叶子忙来忙去……
忙起来时间过的总是比较快。随着一阵火热的炮竹声，家家户户都点亮的门前的红灯笼，灯笼亮了起来，照的四面八方都是红艳艳的看起来很是喜庆。
有些人家的烟囱里已经飘起了炊烟，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了。小酒楼里最大的一张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
铜锅里冒着泡的羊肉火锅，糖醋的江尾鱼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味，四喜丸子被淋了热油，撒上红火火的辣椒，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十几道菜已经上齐了，其中还配了几盘点心。蜂蜜年糕和五福饼是必不可少的，叶初雪一直闹着要吃这东西。
屋里点上了灯，灯火通明很是温馨。酒楼外，红灯笼里摆上了蜡烛，将门前照的喜庆洋洋，飘渺的小雪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大雪在青石路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叶子还在后厨里煲着一锅老火汤，文秀儿也动起手来帮忙摆放碗筷。叶初雪睡了一下午也醒了，小家伙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在大门口。他眨着大眼睛，一边看着夜空中绽放的漂亮烟火，一边盯着空荡荡的老街小巷。
“汪汪，汪汪。”
突然间，老街的巷口传出一阵犬吠之声。一只大黄狗似乎闻到了叶初雪的气味，兴奋的跟他打招呼，这只黄狗正是江宁家的。
风雪中，江宁先生披着一件黑色大衣。他左手牵着大黄狗，右手提着一袋糕点，大雪落在那满头银发上。迎着夜里的大雪，江宁出现在安静的老街上。他的身子骨很是硬朗，颇有几分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拿糕的味道……
第30章：除夕之夜天归命
“江爷爷！”，看见江宁的身影后，坐在门前的叶初雪立刻站了起来，向他挥着小手打起招呼来。
抖落大衣上的雪花，江宁笑呵呵的摸着叶初雪的小脑袋。他把提着的糕点塞进了小家伙的手里，说道。
“拿着给你叶子哥哥的，闲儿快点进去吧外面天冷，看样子老夫来的时间正好。”
随着叶初雪走到了酒楼里，屋里生着炭火暖洋洋的。将大衣脱下挂在一旁，江宁正好看到了坐在屋里的文秀儿，他捏着白花花的胡子微笑道。
“今晚除了老夫，看来还有别的客人呀。文小姐，多年不见了可还安好。”
“秀儿见过江先生，小女近来一切都好，劳烦先生您挂念了。”
甜甜的一笑，文秀儿起身向着江宁拘了一礼。文镇长最宠的便是这个小女儿，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他还是请了先生来教女儿识文弄墨，学习琴棋书画。
而当时在潼水，江宁刚刚归隐是镇上唯一一个教书先生，这差事就落在了他头上，每日都抽时间去文府授习功课，一教就教了快三年。
如今当年那个娇气的小丫头，也出落成了一个落落大方的漂亮姑娘，真是时间不饶人啊。
“人都到齐了，要念旧的话还是在饭桌上说吧。闲儿中午没吃什么，想必现在也该饿了。”
掀开垂帘，叶子端着一锅老火汤走了出来，汤是用新宰的老母鸡，在腹中填上滋补的药材，放在瓦罐里用小火煲了一天一夜才煲出来的。光是闻气味，便能闻出淡淡的鲜香和药味
叶子看着屋里的这些人微微一笑。在潼水的这三年，过的真是不一样，放在以前他绝对不会像这样，安安稳稳的和别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江宁看着从后厨里走出的叶子，恭敬的笑了笑，开口说道。
“叶……叶子。老夫自己做了点茶糕带过来，你一会尝尝。虽然比不上那座楼里做出来的味道，可还是能吃出点三四分相似。”
“是吗，那还真要尝一尝。有很多年没有再尝过那里的味道，江先生不必太拘束了先入座吧。秀儿你也坐下。”
对着江宁和谒的一笑，叶子表现的很亲近。这个老儒生自从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后，每次见面都会表现得毕恭毕敬。
要不是叶子坚持让他唤自已的名字，想必江宁现在见到他还要称一声叶大人呢。
不过江宁也是幸运的，若他现在能入修行界。光凭他唤那一声叶子的情分，就能吓死一大片老怪物。毕竟这世上能唤这名字的人，太少太少……
众人入了座，叶子则拿出了一挂红炮竹。吃年夜饭前每家都要点上一挂炮竹，炮竹声响旧年已过，这样吃的饭才算是迎新饭。
点起一个火折子让叶初雪拿在手里，叶子抱着这个小家伙让他去点那串挂着高高的炮竹。叶初雪也是胆子极大，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响了又响他却一点也不怕，反而看着那些散落在白雪里的红炮纸，笑的很开心。
饭桌上，江宁静静的看着门前这个抱着孩子的山里少年。
此时此刻他看上去是如此普通，仿佛真的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山里人。若是不说，恐怕很难把这个人联想到昔日长安城里那位叶大人的身上。
看来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它能把一个翰林院的大学士变成一个山里的私塾先生。也能让一个名满天下的传说归隐到山野里开店带孩子……
叶大人为何要到山里来，又为何要如此细心的照顾一个孩子？
天下人皆知，长安城的叶大人一直是孤身一人，并无家室想来叶初雪并不可能是他的孩子。也许是此子天赋非凡，让叶大人动了收徒之心，把他带到山里亲自培养吧……
江宁归隐的早，三年前的那场长安之夜他并不知晓。那一夜发生的算是长安城最隐秘的事了，除了大人物们有所耳闻很少有人知情。所以对于叶子和叶初雪的事情，江宁从不过问，也不能过问。
一串炮竹响完后，叶子关上了大门。叶初雪这个小家伙则飞快的爬到了自己的小椅子上，满眼放光的看着桌子上的菜肴。
“今晚喝春风醉吧，大年夜喝竹叶青那种酒喝不出味道。”
从酒柜里搬出一个酒坛，叶子拍碎了酒坛上的泥封。浓郁的酒香立刻飘满了整间屋子很是醉人。
春风醉，春风醉，酒随春风可醉人。如果说竹叶青是淡雅的温婉女子，那春风醉便算是豪放潇洒的文人君子。虽然比不上边疆阵营里的那种烧刀子烈，但是春风醉的酒性还是很高的。
给自己和江宁倒上一杯，文秀儿也倒上了小半盅。饭桌上只有叶初雪这个小家伙闻着空气里浓浓的酒香，眨巴着嘴。
“闲儿也要喝。”
小手捧起了杯子，递到了叶子的面前。叶初雪大眼睛眨了又眨，满是期待的看着叶子。下一刻，叶初雪小手里的杯子被倒满了，可端到面前却是一股橘子甜味。
“闲儿你还小，别学大人喝酒，你现在喝酒伤身体。我给你煮了冰糖橘子水，正好能治治风寒。”
收起装着春风醉的酒坛，叶子看着叶初雪沮丧的小脸，显得哭笑不得。这孩子过了今天才四岁，竟然就想学大人喝酒了。见叶子没有给自己酒喝，叶初雪有些埋怨地鼓了鼓小嘴。他哦了一声，便乖乖的坐在椅子上，喝着自己的橘子水。
“好了，大家都筷子吧。都是熟人，别太拘束，今年的年夜饭是这些年最热闹的一顿了。”
举起筷子，叶子示意可以吃饭了。随着他动筷子，江宁等人也开始吃了起来。江宁养的那只大黄狗也摇着尾巴跑了过来，蹲在桌子下期盼能啃上几个肉骨头。
“叶子，老头子敬你一杯。以前过年我都是一个在小院里整点菜，喝闷酒的。人老啦，如今在潼水也没什么熟人。也就你们还念着我。”
“江先生客气了，以后若是先生愿意，每年都可以过来。”
饮下一小杯酒，叶子默默吃着一块绿色的茶糕。
茶糕没有茶的那种涩味，苦中带甜有一种淡淡的回甘。的确像是那座楼里做出来的。江宁早年在翰林院当大学士的时候，就好这一口。如今自己做出来倒真有七八分相似的味道。
一块茶糕让叶子又想起了那座远方的城，现在想再吃那座楼里的点心，估计是不可能的事了。
“大家先吃，闲儿的长寿面还在后厨里煮着。算起时间来应该快好了，我去端来。”
放下筷子，叶子离开了饭桌往后厨去了。此刻，叶初雪现在啃一块满是肉香的四喜丸子。江宁看着这个小家伙笑了笑说道。
“闲儿今天生辰啊，幸好江爷爷给你带了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锦袋，锦袋用的是青色云流布的料子，上面用银线绣着一朵含苞的青色莲花。锦袋上的绣功极好，想必是京里的玩意。
“谢谢江爷爷，江爷爷这是什么啊？”
看着这个精致的锦袋，叶初雪歪了歪小脑袋好奇的问道。把锦袋系在了叶初雪的腰带上，江宁微微一笑。
“这个呀，是很厉害的人送爷爷的护身符。闲儿要好生带着别弄丟了。”
想起来这东西还是自己归隐的时候，翰林院里赐下来的。据说里面是哪位大人物用丹青书写的字。这可是在必要的时候能保命的东西。
收下了江宁送的护身符，叶初雪见叶子还没从后厨回来。他悄悄把头探到江宁那，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江爷爷，可以让闲儿尝尝这个吗？”
指了指杯里的春风醉，叶初雪心想闻起来这么香的东西，一定很好喝。听了小家伙的话，江宁大笑了起来。在京里有些将门之后，三岁便要饮酒。会喝酒的才是男人，给叶初雪尝一口也没什么。
“好吧，闲儿只能喝一口，别让你叶子哥哥发现了。”
得了江宁的应许，叶初雪小心的捧起酒杯。闻着浓浓的香味，他咽下了一小口。一口酒下肚，小家伙的脸色立刻变了。
好辣，辣的叶初雪直吐舌头，这东西还没自己的橘子水好喝呢。酒劲直冲脑门，突然间叶初雪的脑子里又传出了嗡嗡嗡的声音，声音越响越大。
“咔嚓！”
清脆的声音响过，两块白玉掉在了地上，正是文秀儿送的长命锁。长命锁碎了，是很不吉利的事情。
在玉锁裂开的瞬间，叶初雪只觉得心口一痛，全身都是滚烫的感觉。大眼晴里滚烫的液体流了出来，不是眼泪，因为眼泪没有红色的……
血，鲜红的血正不断地从叶初雪的七窍内渗出。惊叫着，叶初雪从椅子上摔了下去。痛苦的在地上翻了个滚，叶初雪只听见脑海里，雷鸣般的轰了一声，便昏了过去。
见到这一幕，江宁和文秀儿也是吓了一跳。刚刚还是瓷娃娃似的孩子，现在却变成了血人。
“闲儿，闲儿！你醒醒，到底怎么了。只是喝了口酒而已，怎么会变成这样？”
虽然昏迷了过去，但血还是流个不停。叶初雪小小的身体在地上抽搐着，让人不敢上前去触碰。
“啪！”
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此刻叶子从后厨回来了。他看到这一幕后，手里端着的长寿面猛的摔落在地上。滚烫的面汁溅了他一身，面条和煎好的荷包蛋撒得满地都是……
他顾不得烫，匆忙上前看清楚情况的。叶子长叹了一声，他解开了蒙在眼前的布，一双深邃的紫色眼睛盯着叶初雪喃喃自语。
“果然还是不行啊！逃了这么多年，始终逃不过命……这便是属于你的命吗？”
……
